我爸出院回家休养后，我去探望的次数明显少了。

心里像是横了一根刺，每一次踏入那个熟悉又陌生的家门，那根刺就会往里扎得更深一点。

我爸给我打电话，让我回一趟家。

我刚进门，就看见我爸半靠在客厅那张旧沙发上，腿上盖着薄毯，气色比在医院时好了不少。

「小屿来了？」他看见我，脸上露出笑容，朝厨房方向努努嘴，「快去看看，你妈刚熏好的腊肉，香得很！带点回去尝尝！」

厨房里传来锅碗瓢盆轻微的碰撞声。

我换了鞋走进去。我妈背对着我，正站在灶台前，小心翼翼地把几块熏得油亮发红的腊肉从一个大蒸锅里取出来，晾在旁边的竹簸箕里。

听到脚步声，她也没回头。

我爸的声音从客厅传来，带着点催促。

「桂芬，把刚熏好的腊肉给小屿装点，让她带回去！」

我妈的动作顿了一下。

她没有转身，依旧背对着我，只是把手里的腊肉在簸箕里挪了挪位置，声音不高不低，平平淡淡地飘过来：「什么腊肉啊？老林你记错了。这叫腌肉。刚拿回来，还没怎么透呢。」

她刻意加重了腌肉两个字。

客厅里我爸似乎愣了一下，没再接话。

厨房里瞬间安静下来。

我看着她的背影，心里最后那点残存的火星，被这盆冰水彻底浇灭了。

不是腊肉，是腌肉。

不是给你的，是刚拿回来的。

每一个字都在清晰地划界。

我扯了扯嘴角，转身走出厨房，对着客厅里一脸关切又有些困惑的我爸，声音平静无波。

「爸，不用了。我婆婆前几天刚给了好些，冰箱里都塞满了，再拿回去该吃不完了。」

我顿了顿，目光扫过厨房门口，声音不大，却足够清晰，「而且，妈说了，那是腌肉，还没好。」

我爸张了张嘴，看看我，又看看厨房的方向，最终只是叹了口气，没再说什么。

气氛变得沉闷而凝滞。我坐在我爸旁边，陪他看了会儿无聊的电视节目，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。

我妈始终没从厨房出来。

直到我起身告辞，她才慢腾腾地走出来，手里拿着块抹布，在灶台上心不在焉地擦着，眼神飘忽，就是不看我。

「爸，你好好养着，我过两天再来看你。」我对我爸说。

「哎，好，路上慢点。」我爸点点头。

我走到门口换鞋，自始至终，我妈没有说一句话。

没有一句慢走，更没有一句关于腌肉或腊肉的补充说明。

她只是站在厨房门口那片阴影里，

沉默着，拒绝沟通。

门在身后轻轻关上，我一步一步走下陈旧的楼梯，心里却意外的越来越轻松。